昨天是我去奶茶店报道的第一天，因为不确定通勤时间，提早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店里。后厨的领班是个小姑娘，让我先坐着，等上班时间再开始。

上班先打卡，换上工作 polo 衫和围裙、洗干净手，就可以开始干活了。

学了煮绿茶、红茶，煮黑糖珍珠、普通珍珠和西米，做草莓果酱、椰奶、奶盖和蜂蜜茶冻。除了茶以外，其余小料都加了致死量的糖，以至于光是把糖搅拌开就要好一会的功夫。这才知道，之前减肥矜持地点“不加糖”压根没用，小料里面全都是糖，而且小料本身也都是碳水化合物。

不同于小红书看到的奶茶店曝光系列，这边店里的后厨非常干净，用完每个餐具都要手洗然后泡到消毒水的池子里消毒 15min 以上拿去沥干。每次取用新餐具前也都要拿直饮水冲一下，冲掉消毒水再使用。这也导致了我上班的四个小时里，不是煮东西就是在洗各种锅和勺子。

但这工作跟李娟说的流水线女工适合放空大脑，让思绪自由奔腾丝毫不沾边。

大部分时间，大脑都非常忙碌。举个例子，煮珍珠和小料，都有一个 timer 在旁边提醒，时间一到就会响，第一次响的时候要去掀开盖子搅拌、第二次要关火搅拌、再把盖子盖回去、第三次又要如何如何…同时好几口锅在煮各种不同的东西，所以要记清楚哪口锅是做什么的，是第几次 timer 响了，对应需要什么劳动。

最震惊的是，当我打开水龙头接热水准备泡茶的时候，领班小姑娘跟我说：接热水的时候不能干等着，要去把别的 xxx 准备起来。哗啦啦开到最大的水龙头，可能不到一分钟就接满的壶，怎么还需要如此高效的多线程劳作。热水溢出难道不是更危险吗。后来洗锅的时候想起了大学管理学原理上学到的科学管理理论，奶茶店的所有工作流程难道也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和拆解，把人作为机器，以图产出最大化。

晚上又想到这不就是大卫·格雷伯在《狗屁工作》书里写的：以前手工艺人是销售自己的作品，按量获取收入；现在的工人是按时薪计费，把自己的时间出售给了资本家，所以你在等开水的一分钟，公司就损失了一分钟。但公司是按出售的奶茶获取收入的，所以在付出的成本恒定的情况下，工人当然是越忙越好。

但我对领班倒是没什么怨言，因为我看见她也是陀螺似的转个不停。快下班的时候还帮我去打印了配料表，让我去抄写，她则去帮我把没洗的碗给洗了。我现在是最低时薪 17.4/H，听说领班工资也不高，二十几块钱。没有一分钱是好赚的！

之前看网上有人讨论 gpt 出现后，很多知识其实不需要背诵了，毕竟大脑空间如此宝贵，应该当作 cpu 而不是内存来使用。但我们奶茶工人的大脑，明显只配做个移动硬盘。领班跟我说第三天上班就要考试奶茶的配方组成。明明这些东西就贴在墙壁上，但公司不容许你浪费 billable 的半分钟多看一眼配料表。

这些 nonsense 真的很难背，3L 普通珍珠要加多少糖，黑糖珍珠要加多少糖。3L 珍珠先捞出来 1L 做黑糖珍珠，剩下的做普通珍珠，各要加多少糖。而且哪怕是同一桶砂糖，有的小料加糖是用量杯 cc 计量，有的小料是用电子秤称 g 计量…这比刷 leetcode 更让人感到脑容量不足。

今天开始打工那一瞬间，就找回两年半前上班的感觉了：好想家里蹲。如果没有钱，我可以少花一点，而不是站在这里数着时间等下班。但我又不愿意成为一个 trad wife（虽然丁克），不能接受自己就此躺在家里。看到象友说的一句话：很厌烦人过一种主义的生活，尤其是女的。以前你只是被迫压着生活，现在你不仅被迫压着生活，你还要面对自己在过一种所谓不够进步的生活。

就是如此拧巴。